【投稿】愛滋感染心路歷程

文/Anti

我是一名未成年HIV感染者。偶然的一次校園捐血後約莫兩個月後，意外接到衛生局來電，告訴我捐血中心驗血時有「反應」，既確定自己沒有B肝或HTLV，心中自然明白出了什麼狀況。

　　一直到實際走衛生局一趟前，實在千思萬緒襲我心，自殺這念頭自然不在話下，但又因不捨我愛的這些及愛我的那些人而遲遲不能付諸行動，同時又害怕面對家人知道後的衝擊及衝突，甚至走在將近衛生局前一條街時，我腦海中仍不停給自己擬定最壞打算－－休學，然後離開家（又或者會是被趕出去，畢竟我的年紀還太小，性傾向又與常人有異。），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想辦法自食吾力半工半讀完成學業再說吧。踏進衛生局後，迎面是兩位笑容可掬親切的姊姊，一位是我的個管師，另一位是我戶籍所在區之衛生所來的姊姊，看見她們倆緊張中帶點心疼又夾雜著擔心的神情，還有那一張張貼在牆上可怕的發病表徵，我就知道這次事情真的非同小可了。

　　確知自己感染後的當下我其實並沒有情緒崩潰，也沒有太多的難過或如何，當下最擔心的莫過於男友的身體狀況（因為我是他的初戀，且我倆曾有不安全性行為。），但個管師並不建議告訴他實情，當然我明白她的擔心──對方家長若知道一切，極有可能以妨害性自主及蓄意傳染法定傳染病對我提出告訴……但最後心理壓力跟良心的譴責還是把我壓得喘不過氣，所以我毅然帶他到醫院做匿篩，這個舉動把大家都嚇得半死，所幸後來結果很令人心安。

　　初知感染時，對自己及未來其實有點茫然，時常覺得很不真實，覺得也許我不是我，覺得某天醒來會發現我以為的這十七年都只不過是幾個小時的夢。但事實還是事實，我也還是我。我甚至覺得開始已漸漸從自己的世界抽離，我已經不是我的世界的主角，我已經不是這個領土裡所謂的「正統」了，視角感覺轉瞬間切到第三人稱，頓時有種小說《蘇西的世界》中，主角蘇西遭受謀殺後，以靈魂的角度觀察且敘述著自己的家人如何度過餘生，如何從悲傷中脫困，如何完成夢想，如何懷念著自己，以及最後──如何忘掉自己。我常感到如此，然後我開始沉默、開始觀察。看著身旁適逢高三的同學們正努力朝著光亮跑去，以一種成幾何倍率幾近光的速度離我遠去。這一切對於蘇西來說都已是遙不可及的……夢嗎？但它不是。

遭逢重大挫折每每大家總說該振作，或脫胎換骨，從奪魂鋸式的絕望逃生後，就得更加珍惜生命，珍惜每一個明天。雖然我尚未曾經歷過命危時分，但我並不覺得「活著」，或者說，死，又何妨？但我並沒有積極的尋死，因為我知道遺留下來的悔恨會更多──無論是對於我或是其他愛我的人，況且我也不想如同宗教裡所說的成為永恆的地縛靈之類的，我所追求的是意識上、精神上的消滅，而不單只是肉體上的。雖然表面上的我與平常無異，但我明白我內心的世界正在遽變，以一股前所未有，你我所未知的力量與速度。我開始自甘平凡（我覺得尚未到墮落啦。），不再是以前那個不喜歡輸的我，開始覺得非台大政大又何妨？開始覺得學校生活並不那麼重要，開始覺得自己不再賦予分數意義，開始不那麼好勝，或者說，我，開始──死去。

　　是時我努力想找回昔日舊有的輪廓，愈捉卻愈覺得模糊陌生。

　　在這當中固然做過心理諮商、治療，也在意外中讓母親得知我的性向與感染（原本打算近五年先不告知）。非常感謝她的諒解、支持與愛。經過一系列突如其來的遽變，我曾徬徨過，曾不安過，曾消極、沮喪、沉淪過，曾想逃到美國留學，離開這裡，離開你，離開這一切。所幸我沒有如此，隨著各方的安慰與建議，逐漸，我回到正軌，和大家一樣，一如往常的再度開始讀書，再度開始變回主角，開始找回我要的是什麼，找回我自己，而且更加清楚明確，有時我甚至會忘記我身上藏有令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HIV。

　　公衛端所給我的協助，實在太多，一言難以蔽之，但其中讓我最感動、給了我再試再撐動力的是每每我無助、我悲喪時你們總願意焦頭爛額陪我想對策，縱使離隔天上班時間不到四個小時，即使工作的疲憊已使妳們心交力瘁，有妳們的陪伴，真的讓我覺得我不再是獨自一人面對這個不能說出的病，還有不能說出的痛。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的個管師或是其他人比我還著急、比我還擔心我自己的身體狀況……

　　感謝大家給我的協助、關懷、包容、與愛，要感謝的人太多，無論是公衛或是院方個管師、衛生所的姊姊、我的媽媽甚至無條件包容我的男友……還有很多很多，族繁不及備載，謝謝你們願意給我這一切。也很感謝我這麼幸運，從得知感染至今不到四個月，但一切已慢慢步入穩定，這真的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很幸運能有一群願意接受、支持我，願意繼續愛我的朋友與家人，在這之後我真切的體會到──請務必珍惜那些珍惜你的人、重視那些重視你的人，或許你我都曾被愛的死去活來的人狠狠傷過，背後卻往往有著一些你未曾正眼瞧過，卻願意給你安慰、為你默默付出的朋友、家人，甚至是你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希望你我能好好珍惜身旁的每一人，珍惜自己的身體，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後記：此作原刊於某篇醫療期刊，自感染後對於周遭環境對此疾病的敏感度相對提升，意識到所謂名校其實對於這種議題大多一笑置之──我們學校的學生如此優秀，跟濫交性病或毒品什麼的扯不上關係啦！我想這是大多數師長心理的認知，但八年級孩子的我必須老實說，在性觀念漸漸開放的現今，十八歲或二十歲所能帶給我們內心的規範跟限制愈發薄弱──又何況法律所認定的性自主權之成熟在十六歲呢？（詳見刑法第227條）──初次性行為年齡不斷下修，身處名校之中，各方面資源尚屬充足，惟以性教育之資源深感不足為憾！因發此篇於諫燈，希望引起各位對此議題之重視。相較於部分素質較不良又陳腔濫調的升學演講、環保議題，校方對於性教育方面之安排實在過於保守陳腐──應讓孩子及早學會安全駕駛，而不是某天由警方告知孩子已因無照駕駛意外死亡。特別是近幾年未成年HIV感染者爆增的現在。

後記：

　　此文原刊於某份醫療期刊，自感染後對於周遭環境對此疾病的敏感度相對提升，意識到所謂名校其實對於這種議題大多一笑置之──我們學校的學生如此優秀跟濫交性病或毒品什麼的扯不上關係啦！我想這是大多數師長心理的認知，但八年級孩子的我必須老實說，在性觀念漸漸開放的現今，十八歲或二十歲等法律界線所能帶給我們內心的規範跟限制愈發薄弱（又何況法律所認定的性自主權之成熟在十六歲。（詳見刑法第227 條））──初次性行為年齡不斷下修，身處名校之中，各方面資源尚屬充足，惟以性教育之資源深感不足為憾！因而，希望藉此引起各位對此議題之重視。相較於部分素質較不良又陳腔濫調的升學演講、環保議題，校方對於性教育方面之安排實在過於保守陳腐──應讓孩子及早學會安全駕駛，而不是某天由警方告知孩子已因無照駕駛意外死亡。特別是近幾年未成年HIV 感染者爆增的現在。